◇前文看这里 ◇卷一  君携迷雾来  ◇卷二  若触镜中影  ◇卷三  不复长相思   ◇卷四 唯情不可言  ◇卷五 但见君如故  ◇卷六 不记旧相识   ◇卷七 往昔可堪忆 ◇卷八 若有入梦时  ◇卷九 离合总无常  ◇卷十 回首见昔时  ◇卷十一 花明复柳暗 ◇卷十二 谁解缘起灭

◇时间轴再继续往前的同系列文 墨染樱  清和呗 岚山叶 神泉雪 雾池泪 雨月蝶 春待归 极月风 古镜寂 墨载名

◇并不会出现在正文的片段 ◇終の刻に

卷十三 明镜亦惹尘

 

46

 

二宫看着相叶雅纪握住自己的手，感觉到他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到自己身上。

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温柔且真诚，但表情却有一丝丝诚惶诚恐的焦虑，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说错了话。

琥珀色的眼眸黯淡下去，二宫微微咬了咬唇，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

和平日毫无二致，清水一样干净柔和的笑，连唇角牵起的弧度都那么恰到好处，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说：“谢谢你。”

相叶雅纪的目光依旧落在二宫身上，他就那么坦率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你真的不要紧了吗？”

 

二宫点点头，顺势把话题岔开。

整个白天，他们还是维持着和过去一样的相处模式，亲密而默契，仿佛之前的纠结和争执不曾存在过，待到夕阳西下，二宫和往常一样送相叶出门，看见那人走出好远后还兴奋地回头冲自己挥手，喊着改天见，磨砂质感一样元气的声音，消融在被夕阳的暖红映得有些缱绻的街道上，莫名地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温柔感。

 

正好是晚饭的时间，书店里基本上没有客人。

二宫反手在门上挂了close的牌子，径直走到了书店的最后面，他抬头看着最深处的书架，眼眸中灵光一闪。

 

一本看着有些年代的书，从书架的最高处凭空飞下，正好落在二宫和也摊开的掌心里。

书里全部都是涂鸦一样的文字，因为年代久远，纸张也微微泛黄，二宫和也直接把书打开到中间，盯着那一页的内容看了很久很久，眼眸中尽是阴晴不定的情绪。

相叶雅纪明确表态不想成为那个人。

他可能这只是表态自己不愿意去做替身，但他并不知道，一旦这样的意识产生，就相当于拒绝了过去了的记忆——简而言之，要等他回想起前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人，要被杀死在转世的记忆里了。

这么多年什么都等不到，什么都传达不了，无论是那些想说来不及说的，还是藏在心里从不曾解开的疑惑，都要因为相叶雅纪的不愿意再次成为泡影，二宫和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哪怕他心里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很可笑。

 

可是，想见他。

如果连这唯一的执念都在等待中被斩断，过去的那些岁月，岂不都成了虚度。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想听他说一句话都好。

哪怕只是告诉自己，为什么当年一声不吭，去了自己找不到他的地方。

明明分别前那人说过，自己过了这最后的天劫，如果愿意回来，还可以回来。

 

“这里是你的家啊，小和。”

 

雅君，你让我回家。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我会等来一个没有你的家。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你下的决定，从来不会对我不利。

可这是你第一次，没有告诉我，你下决定的理由。

 

我想要你的回答，哪怕你说，你厌倦了，你想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和普通的女子共度一生，也没有关系。

可是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留下就走了。

我找了你很久，久到你可能不在人世的时候，才学会了休息，学会了去等你的转世。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为什么就不肯想起来呢。

如果你愿意主动去想起来，记忆共存的概率就大很多了，可是你不愿意，强迫回想起来，那么抹掉现存记忆和人格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可是就算什么都不记得，就算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还是那么温柔。

这样的你，要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去抹掉。

揪着书页的手无意识地用力，脆弱的纸张眼看就有被扯碎的危险，这个时候，二宫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拍。

 

“灵力控制一下，不然待会房子会塌。”

 

47

 

二宫一个激灵，书本就这么从他手中掉下去，半途被人接在手里，西装革履的男人随意地扫了眼书本上的内容，咂舌：“强行唤醒他人的前世记忆是禁术啊。”

二宫皱着眉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发型还是大风吹过的那种。

 

“翔……君？”

“是我，”樱井翔一个标准的鞠躬，再抬起头时眼眸里已经没有了一点笑意，“小狐狸啊，你为什么总打算做危险的事情。”

 

尽管平日随和又没有什么架子，可樱井翔严肃起来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威压与魄力，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几乎没有人会与认真起来的樱井翔对着干，过去的二宫和也一直都是这般，然而现在二宫显然已经不肯吃这套，他劈手就夺下了樱井翔手中的古籍，琥珀色的眼眸中不甘与愤怒一点点浮起：“你懂什么！”

 

樱井翔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轻哼一声，抬起眼睛：“你又懂什么？”

他很少这般说话，至少在二宫和也的记忆里没有，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要把他的不屑深深刻入字符中，再吐出来给人听，二宫因为樱井少见的态度略略一震，随后却很快恢复了常态：“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又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

 

“记忆的事情暂时不提，”樱井顺了一口气，耸耸肩，“至于我这么找到你这里的，你问问你的弟弟，从刚才开始他就在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相叶丢出千里之外。”

 

二宫顺着樱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道深紫色的狐火在墙角升起。

他看着从分开的火焰中走出来的艳丽青年，方才面对樱井时还略带戒备的神色一下子就变成了无奈：“小润，上次那件事我还没去找你，你就又跑来盯我。”

 

“我这是不放心你，”松本润对于盯这个字显然很敏感，他冲着二宫那边吼了一句后又大跨步上前，硬是跻身在二宫和樱井翔之间，“你说的你来解决就是跑来对他冷嘲热讽？如果是这样你趁早撤了吧。”

“我这不是在等时机么？是你自己看到他们摸了个手就爆炸的。”

“废话！”

 

二宫从身后拽住松本润的袖子，好笑地唤了声小润，声音温温柔柔，松本润转回头看二宫和也，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睛一下子就让他没了脾气。不能对二宫和也抱怨他只好继续转回头去瞪樱井翔，樱井翔好整以暇地让他瞪，一副你就算把我瞪出两个洞来我也就是这个态度的神色，看得松本润牙痒痒。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手揍樱井翔，因为大野智也来了，就这么凭空出现，连媒介都不用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松本润，大野智这个时候来绝对是和樱井翔一路，打樱井翔还得先过大野这关，可明显从修为和道行上比，自己都过不了关，所以还是算了。

 

“刚才的灵力……是小和吧？”软绵绵的声音直戳关键点。

“是，一股子快要人魔的气息。”

“你才入魔！”

“润……”

 

二宫暗中拉了松本润一下，越过松本润身边走上前，对大野颔首：“好久不见，智君。”

从开始到现在，他并没有对任何人的出现表示惊讶，或许对现在的二宫来说，除了相叶雅纪的事情，再没什么能让他情绪产生过大的波动。

“嘛……”大野智仍旧保持着那副睡不醒的模样，“灵力波动，很危险哦，”

“下次我会小心些。”二宫的回应显得十分克制。

“别有下次吧，不是每次都能有人阻止你的，”樱井翔挑眉，看着二宫波澜不惊的眼神，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既然这么凑巧，该在的人都在，干脆就把事情说开吧。”

对樱井翔的话中有话，二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大野则在樱井身后轻轻问了一句：“这样好吗？”

 

松本润对于这两个一来一去打哑谜的人显然很不耐烦：“要说就说，搞得这么神秘。”

樱井翔的视线转到松本润身上，仅仅停留一瞬，又与二宫目光对接：“你们不要后悔。”

 

48

 

抹茶的香味萦绕在不大的空间里。

在四个人各怀心事闹得空气僵硬到快停止流动时，还是二宫出来打了圆场，说既然看起来每个人要讲的话都很多，不如坐下来慢慢谈，反正我这里有的是地方和时间。

 

他和以往一样打了茶给他们送上，绿莹莹的茶水在白瓷的杯子里一起一伏，莫名地有着春意盎然的感觉，大野轻轻尝了一口，细腻的茶沫和几乎没变过的味道立刻让他想起了不在这里的那人，而抚摩着杯子边缘却没有去喝茶的樱井，看着茶水中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沉沉地叹口气。

 

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做恶人，把对面什么都不知道的两只狐狸从一无所知的世界里拉出来。

接着再直接丢进深渊里去。

准确地说是把二宫和也丢进去。

 

如果相叶雅纪能知道这件事，怕不是要和自己翻脸。

可是再保持着沉默，也许到最后，他们谁都不能阻止二宫去走不归路……此刻樱井翔，终于知道了彼时相叶雅纪回头看自己那一眼时，那个眼神的含义。

 

选哪边都有违公义常理，那只好去选我觉得对的那一边。

对不起，翔君，终究是我太自私。

 

仿佛又看见那条一直守护着相叶的青龙幻影渐渐消散于虚无的场景，樱井翔咬咬牙，猛地甩开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抬眼看着桌对面的两人：“我有个问题，当年小野大人离奇死亡的事，二宫君是否知情？”

 

二宫有些诧异地看着樱井：“嗯？”

他的神情是真真实实的迷惑，表明他确实不知，而二宫身边的松本润却是一愣：“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闹得很大么？”

 

小野清承是出身于大家族的阴阳师，地位高贵，为人倨傲，手段果决甚至极端，不仅仅是在平安京中，甚至在妖怪当中他的名声也很响亮，当然不管哪个妖怪提到他时都是一副惧怕的神情，因为他的力量之强大也算是少见，死在他手中的妖怪不计其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日突然毫无征兆地在家中去世，还有他的两个弟子。

当时京中的人们都传闻，清承殿下是得罪了什么不能招惹的大妖怪，才会招来报复，今上因此震怒，连带着阴阳寮都忙了好多天，只是最后也没查出个真相，那段时间各种妖怪都犹如惊弓之鸟，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如临大敌的阴阳师们给捉去折磨，这种惶恐的气氛连在深山老林修行的松本润都被惊动，留在京中的二宫和也会不知情？

 

“我确实没有……这个印象……”二宫看着松本润的眼睛，轻轻地摇头。

“那好，”确定了一个事实的樱井翔眉头皱得更紧，“相叶在这件事出来前，似乎病了很久，这个你记得？”

“我记得。”这会儿二宫倒是反应得很快，“那时我一直问他，他什么也不跟我说。”

“你等一下，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松本润皱着眉头打断了樱井翔。

樱井翔一脸我很不想说的表情：“我如果告诉你小野清承就是当年百鬼夜行时伤了二宫，想收二宫做式神的阴阳师，没得手，又嫉妒相叶跑去咒杀他，你是不是就觉得这有联系了？”

“那他死了活该，相叶雅纪这诅咒返漂亮。”

“……相叶雅纪要是返得回去，他会病那么久？而且他那个性格，能一次杀三个人，姑且还是同僚，你们信？”

“那不然？”松本润刚想问是谁做的，就看樱井翔的眼神一个劲儿往二宫身上飘，顿时一拍桌，“你别鬼扯，不可能是和也。”

“哇，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觉得不可能？”

“他过了天劫。”

 

赤狐是狐中最接近神道的一族，有潜力分化出九尾的赤狐，九尾一旦成型，再勤加修炼，那么从此以后就是摆脱妖的身份，成仙得道，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赤狐来说，上天的要求都要更加苛刻些，若是赤狐杀生，不但自损道行，还会受到来自神明的惩罚，成仙之路不允许任何不洁之物存在，即将分化出九尾中最后一尾的赤狐，最后一尾正是妖与仙的分界，此时违了道，天劫便成天罚。

 

一罚便是永劫不复。

可他们都知道二宫是渡过了最后一劫的，只不过他没肯好好再修道罢了。

若是小野清承之死当真与二宫有关，那么现在就根本不会有二宫和也的存在才对。

松本润反驳有理有据，二宫和也却是一下子惨白了脸色。

 

他求助一样看向大野智，后者只是面色凝重地对他轻轻点点头。

樱井翔的声音再响起来时，也不复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带着点悲悯的同情：“你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吧？像是记忆被挖去了一整块对吗？”

 

谁能对你的记忆动这种手脚。

为什么你本该承受的天罚没有来。

 

“你现在明白你当年就算动用禁阵也没找到他的原因了？”

“因为承受天罚碎了的魂，拼都拼不起来，你怎么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