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信任？

栉森秀一努力地从记忆里把这个词汇挖出来，想着自己多久没听到过它，或者说是，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自从计划着要杀死继父以来，身边的人在他眼里，大概就被分成了可利用与不可利用。就算是日常的交往，也带着一些审视的目的，哪怕对亲近的朋友也无法真正敞开心扉。

然而现在这个才和自己认识了数个月的少年，居然就这么轻松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目的，也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就算是对着这样的自己，他也敢说要信任？

不过，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会莫名地松一口气？

“我并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让你认可的信任。”

“这个嘛，没关系，”Kazuya微眯起眼，语气有些愉悦，“由我这边判断，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他真心笑起来的模样着实非常好看，像是夏日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耀眼却不会让你觉得过于咄咄逼人无法直视。只要看见这样清爽而温暖的笑，再抑郁的心情都会一扫而空吧？秀一心里想着，嘴上出口的话却还是没怎么留情：“说得好听，你以为是谁一直在阻碍我做想做的事？”

“只有这个不行，”像是被按下了开关，Kazuya因为这句话而敛去了笑，“想点别的更值得去做的吧。”

知道自己大概是触到了逆鳞，秀一撇撇嘴，明智地决定不去纠缠这个话题，而后他转身进了房间，Kazuya自然也随着他进去。进屋后秀一就落下了卷帘门，并依次打开那些挂在墙上的日光灯。灯光亮起之后，Kazuya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放在秀一床头的空鱼缸。

“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栉森秀一转回头看了Kazuya一眼，自己绕到鱼缸的另一边，隔着鱼缸和Kazuya对视，明明中间有障碍物，但不知为什么，隔着玻璃却好像能更加清楚地看到对方。

“偶尔我会躺在里面。”

“这样会比较舒服吗？”

“没有，只是觉得透过鱼缸看到的世界，好像会变得透明一样。”

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话题，Kazuya饶有兴致对秀一比划了一下，问自己能不能进去试试，秀一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他看着少年身手矫捷地攀上去跳进巨大的鱼缸，像自己平常做的那样紧紧蜷缩起身体，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便一脸无法忍耐的表情爬起来，半跪在鱼缸里探出头，手肘搭着鱼缸的边缘，苦着清秀的脸冲秀一抱怨：“好窄，你平常真的会呆在里面啊。”

“抱歉，忘记你比我高一些，但这个鱼缸正好能装下我，”说着栉森秀一翻个白眼，“嫌窄你倒是出来啊，霸占着位置算怎么回事。”

“嘛，不过挺有趣的。从鱼缸里往外看时，就感觉自己是条鱼，”说着Kazuya起身，单手撑着鱼缸边缘直接跳下来，“真悲伤。”

“悲伤？”

“不是说鱼的记忆很短吗？看到的东西是好是坏，几秒钟之后也忘记了吧。”

“那不是正好。”

“对你来说是正好，”Kazuya认真地注视着秀一。“你不就是因为记得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这么悲伤的么？”

“不要随便揣摩我的心思，”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少年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我讨厌被你看穿。”

Kazuya耸耸肩，又随意地在秀一的房间里走动起来。说实话，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人杂物间比较合适，新旧混杂的东西堆在一起，有的放得很有章法，有的一看就是随手的摆设，好在本身屋子面积够宽敞，不会出现因为放太多东西走几步就被砸到的情况。走到放着三台电脑的桌前，Kazuya眼尖地瞧见桌面上摊开的书本和未解完的数学题，前半部分倒是解得很规矩，后半部分却被匆匆地涂掉，看起来是解到一半发现步骤错了算不出结果才这样。

“这个是你的作业？”他举起本子问道。

栉森秀一凑过来看了两眼，摇头；“不，写着好玩而已。”

Kazuya又仔细看了一下题目，依稀想起这似乎是某个竞赛中出现过的东西，也不问秀一是否同意，他从旁边的笔筒里抽过一支笔刷刷刷地写起来，几分钟后把本子往秀一面前一推。

“这样解就对了。”

秀一接过本子看了好半天，抬头之后表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Kazuya的解法竟然会这么巧妙，还省略去了几步写出来就回很烦的步骤。而Kazuya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的态度所对待，一上一下地抛着笔：“别看我这样，我数学很好的。”

“那你去解102页那个。”

“这个题目已经到大学的程度了吧。嘛，试试也行。”

“十有八九解不出吧？”

“打赌吗？我解出来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赌，快看题。”

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认真地在解数学竞赛题，直到母亲友子来敲房间门，秀一才惊觉自己居然和Kazuya心平气和地渡过了这么长时间，放在过去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状况。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开始相信他了？

看着正鞠躬和自己母亲打招呼的Kazuya，秀一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自己开始相信这个少年后他就有些紧张，这种感觉还很熟悉。就是突然要接受自己从未面对过的事物时，那种带着对未知的期待和不安的紧张。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秀一并不清楚，不过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改变。

或许过段时间就会有答案的，在那之前就先静观其变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