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ttle凪 哆哆嗦嗦地在寒冷的雨夜交出点梗。
自彼方而至
夏日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书桌上,反射出一层有些刺眼的光,窗外的知了叽叽喳喳,叫得人有些心烦意乱,已经有些折痕的教科书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桌子的一侧,没有绑好的窗帘轻飘飘地垂落,尾端恰好扫在最上头的物理课本上。
栉森秀一转过头看着课本铜版纸的封皮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一片,想了想,伸手把那本书拿过来,翻几页之后,他撇撇嘴,从书桌下方翻出一个纸箱把它放进去。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纸箱似乎不是专门为了分类而使用,里面的东西很杂,有小小的录音机,几盘标记几乎被磨光的磁带,空掉的牙膏管,卷起来的画纸……林林总总,倒更像是杂物堆一般。
将课本放进去后,秀一又重新盖上纸箱,并仔细地封口。
等他做完这些事情,房间门又被人怦怦敲响,敲门的人好像也不打算等秀一应门,敲完之后就自己从外面把门拧开,探了个头进来:“哥哥,妈让你下去吃饭啦。”
“嗯,就来。”
秀一头也不回地应着,并跪在地上把纸箱放回书桌下面,遥香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秀一抬起头冲着妹妹吐吐舌头:“是秘密。”
他说得半真半假,遥香一看秀一的眼神和笑容就知道哥哥又是在卖关子,也不继续追问,只是一叠声地催促秀一动作快些,秀一应了几声,随着妹妹离开房间,临关门前他习惯性地环视了屋子一周。
和备考时已经不一样,此刻这间屋子整齐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被阳光完全覆盖的书桌上,那过份灿烂的光芒好像勾起了什么回忆,淡色的眼眸中涟漪微微波动,秀一缓缓收回视线,极其小心地合上了房间的门。
咔嚓一声轻响。
他身后的门彻底闭合,里面封锁了他整个高中的记忆和色彩。
跟着遥香来到楼下时,母亲友子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看着别致的菜品摆了满满一桌,仿佛过年一般的架势让秀一忍不住咂舌:“妈你也太夸张了啦。”
“说什么话,这孩子……”友子端着汤走出厨房,秀一见状连忙伸手去接,空出手的友子看着秀一把碗放在桌上,也跟着靠近秀一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都要从家里离开了。”
有些伤感的语气让秀一微微愣住,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心虚感。
没有哪个孩子在考上心仪的大学之后,离家去学校的那天没有半点期待和喜悦。秀一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离家并不是什么开启未来的新道路,不过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选择逃避罢了,自从“那件事”以后,尽管家里看似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实际对秀一来说,这样的平静不过是默不作声的乌云。
只要自己还记得那个男人,只要那个男人的灵位仍旧供奉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那么噩梦,也就永远不会有终结的一日。过去一年日日夜夜秀一在备考上的拼命程度让母亲和妹妹在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心,觉得他会不会太过努力。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秀一只是用备考的辛苦来作为逃离这些恐惧的武器。
思维被课本和考试充斥的话,就没有空闲再去回忆男人的事了。
秀一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样的心思,不让母亲和妹妹发觉。不过这么做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她们是秀一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即便不依靠察言观色,那种冥冥之中存在的直觉和感应,也能让她们多少理解到秀一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谁都默契地没有点破而已。
“好啦妈妈,你让哥哥吃饭嘛,”遥香拉开饭桌边的椅子,“不然他下午要赶不上车。”
“啊……我没关系啊,从镰仓到东京也不需要很久。”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你却不怎么上心嘛?”
“你又知道我没上心。”
友子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笑着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她有无数次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明明想着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却依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给他们安稳的生活环境。所以她也一直在感谢神明,给了不是那么称职的自己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坐下来吧,秀一多吃点。”
“嘛……话是这么说……”
秀一举着筷子,象征性地往碗里加了点儿菜,身边的遥香则闷笑着低头扒饭。母亲的料理依旧是老样子,或许因为是是设计师的关系,外表总是很吸引人,和它真实的味道完全是两个极端,所谓的眼睛在过年舌头想休假就是说的这种情况,秀一默默地嚼着青菜,视线落到身边还空着的一个座位上,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就想起,某人第一次被自己留在家里吃饭时那良好的风度,以及趁着母亲没注意,微微挑眉对自己说“你性格真恶劣”的模样。
……说起来自从他回了东京以后,联络就不那么频繁,
就和普通的朋友一般,保持着一周联系一次的状况,而且联络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不去询问对方的生活状况,比如秀一从来没打听Kazuya考上了什么大学,有没有交到女朋友,而Kazuya也不会特意去问秀一,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害怕,更没有告诉他如果实在撑不住记得联系自己。
他只会给秀一讲题,讲自己那个去参选偶像事务所选拔的弟弟,会给给他拍东京的夕阳,为此还被秀一吐槽说你怎么不去拍朝阳。而Kazuya理直气壮地回应就是我晚上打工谁要跟你早起。
琐碎到无聊的日常,于他们而言反而是最有趣的话题。
也许在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才会知道日常是多么珍贵吧。
“我吃饱了,谢谢妈妈。”
“就吃这么点吗?”友子看着秀一放下空碗,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担忧。
“没事啦我早餐吃多了。”
遥香在旁边点点头,顺便把自己手上的空碗也递过去:“哥哥洗碗。”
秀一假装生气地瞪了妹妹一眼,拿过碗筷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友子见状忙说自己来,叮嘱秀一去检查行李。
秀一摇摇头,选择去洗碗。
其实他的行李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通知书,必要的手续材料,再加上一些生活用品,比起其余考上一桥大学的同学,他从看到录取名单的那一刻态度就不是很积极——或许可以这么解释,只要能让他从这里暂时逃出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而一桥大学在秀一的眼里,或许首要的概念是“一个还算完美的落脚点”之类的吧。
毕竟,他的人生从十七岁那年就有了明显的分界点。
十七岁之前他尚不知道死亡的恐惧,十七岁之后他明白了对生命应有的畏惧。不管那人活着的时候如何不堪,死去之后的负担与重量却是实打实地压他心里,甚至渗透入他的血液中。
无法形容的冰凉恐惧。
秀一看着洗洁精的泡沫连着水流一起从自己指缝之间流走,轻轻叹气。
下午去车站的时候,秀一坚持没有让母亲和妹妹送,理由是想要见随时能见,东京和镰仓相隔又不远。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时候他却在心里悄悄地说了声抱歉。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逃离,所以不应该拥有送别。
过去的阴影不曾消失,只是在东京的话,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掩饰?
因为家里人看不到。
秀一到达东京时正是夕暮时分,他随着人流走出安检,从车站出去后一抬头就看见将将落未落的夕阳,暖黄色的圆球远远地悬挂在地平线上方,最后的余辉看起来绚丽得让人落泪,偏偏光芒已经不怎么温暖。
“我算着你这个时候该到了的……看来没算错嘛。”
有人逆着下班的人群走到秀一面前,黑色的衣衫之上还披着夕阳橙色的光芒。
秀一微微抬起眼,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多的少年。他的头发又染成了金棕色,轻飘飘地荡在清秀的脸颊边,笑容还是秀一记忆中的模样,看似温柔但总带着目空一切的自负。
秀一微微勾起嘴角。
他的笑容很浅,但确实是他一整天来最舒心的笑容。
今天到东京的事他只告诉了Kazuya,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漏了到的具体时间。
但是Kazuya就这么准确无误地出现在秀一的面前,不早不晚。
就像是秀一十七岁那年,每次朝着深渊迈进一步时,黑衣少年就会从秀一身后伸出手拉他一把,再笑眯眯地告诉秀一“优等生你走错了,不是这边。”
“好久不见,Kazuya君”
Kazuya眨眨眼,看着沐浴在夕阳中的秀一。
他想起他们一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眼前的少年纤细又单薄,离去的背影就像是要消融在这壮丽的夕色之中。然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么鲜活而真实。
尽管还是被噩梦缠绕,可是好歹还是来赴约了。
Kazuya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拥抱秀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秀一靠在Kazuya肩头,低声说我找了个很体面的理由逃出来了,但是今后说不定会迷路。
Kazuya在秀一视线够不到的地方笑笑。
“迷路的时候我会拉着你,优等生。”
如果过去阴影将要化成永恒的黑暗,那么至少在这样的黑暗中不要独自前行。
也许总有一天,会有微弱的光芒穿透这样的黑暗。
在那之前,同罪之人并肩而行,是唯一正确选择吧。
E N D
很久没有再写这两个少年的原因,还是因为青之炎啊w,只有他们的命运,我并不觉得是什么轻松的恋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昂首挺胸地,走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带着所有人记忆里的少年模样。
未来终将是怒放的花吧。